采访对象:曹兵海,男,1963年1月生,河北正定人,河北农业大学畜牧兽医系1981级本科生,1985年毕业留校工作,后留学日本信州大学、岐阜大学,获农学博士学位,现任中国农业大学动物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现代农业(肉牛牦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
采 访 组:石新明 王丽莉 曹钰 闫拓时
采访日期:2018年10月4日 2019年5月1日
采访地点:中国农业大学动物科学技术学院曹兵海教授办公室
采访组:曹兵海教授您好!1983年12月,时任正定县委书记习近平给河北农业大学正定籍的学生写了一封信。作为当时就读于河北农业大学的在校生和事情的亲历者,您能说说当时收到信的情形吗?
曹兵海:好的。我是1981年秋到河北农业大学读书,1985年7月毕业留校任教。1983年年底,河北农业大学正定籍的同乡要组织聚会。这次聚会,我们邀请了正在河北农业大学进修的时任正定县委副书记吕玉兰参加。吕玉兰同志是当时全国闻名的劳动模范,1983年9月她到河北农业大学农经系进修学习。其间,她就住在女生宿舍,平时和我们正定籍的大学生交流比较多。
那天聚会前,我们同乡会的会长肖玉良和几名同学一起去保定火车站接吕玉兰。吕玉兰来到学校就请我们到路边的饭铺坐下,为大家点了包子,自己从书包里拿出自带的馒头、咸菜。吕玉兰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兴奋地说:“县委书记习近平,给大家捎来了一封信。”
随即她让肖玉良同学给我们大家读了习书记的来信:
河北农大全体正定籍的同学们:
你们好!
玉兰同志曾同我谈过你们的情况。我作为在你们家乡任职的县委书记,过去对你们一直关心未及,深感抱歉,望得到谅解。
我想,当同学们课余饭后,晨明夜静之时,一定是非常挂念家乡的。这里我想高兴地向大家报告,今年以来,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指引下,经过全县人民的共同努力,经济建设又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据初步测算,今年全县农业总产值可达18200万元,比去年增长28%;工业总产值可达8755万元,比去年增长35.7%。以同学们最关心也是联系最密切的农村而言,可以说是全面大发展。今年粮食亩产1300斤,总产可达42700万斤,比去年增产16%;棉花预计亩产160斤,总产可达2240万斤,比去年增产81.8%;社队企业两级纯收入可达2200万元,增收11%;社员家庭副业纯收入可达6400万元,增收12%;全县可分配总收入可达17300万元,增长42%;社员人均收入(含集体分配和家庭副业)可达380元,增长25%。上述各项指标均创历史最好水平。目前,我县的经济工作已经逐步纳入商品生产的轨道,精神文明建设以及机构改革等其他各项工作都在顺利开展。可以说,依靠着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一个政通人和、百业欣欣的局面已经初步形成。
当然,我们的工作还有困难,有阻力,有缺陷,不可能尽遂人意。特别是在农村,文化落后、科技落后的状况并未根本改变,陈旧的小生产经营方式的束缚并未取得根本性的突破。而要改变这一切,建设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大农业,靠什么?很关键的一条就是靠现代科学技术的推广和应用,就是靠掌握这些科学技术的专门人才。虽然“科技热”的浪潮正在广大农村蓬勃兴起,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人才更不足啊!农村迫切需要农大学生,农大学生同样也离不开农村。可以说,家乡的40多万父老乡亲都在翘首以待,盼望着你们早日以优异成绩成就学业,为祖国的四化建设挑梁扛柱,竭智尽才。
古人“十年寒窗”,是为了金榜题名,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一套陈腐的观念,当然为我们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大学生所不齿。相信同学们都有着明确的学习目的,都有着奋发图强、献身四化的远大志向,一定是不会辜负这“黄金时代”的宝贵时光的。
祝同学们学习顺利!
你们的同志 习近平
1983年12月18日
读完这封信,现场掌声响起,大家欢呼雀跃,心情非常激动,这一情景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大家一一传阅来信,后委托肖玉良同学妥善保存。
采访组:您和同学们看完习近平同志的来信有什么感受呢?
曹兵海:大家看完信后十分激动。收到习书记的这封信,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惊喜。这封信代表了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对我们正定籍同学的关怀,体现了习书记对人才的重视和珍爱,使我们感受到了家乡的温暖与我们肩负的责任。
习书记的来信有两点对我们触动很大。一是习书记非常谦虚,信里说“过去对你们一直关心未及,深感抱歉,望得到谅解”“这里我想高兴地向大家报告”,特别是信的末尾署名是“你们的同志 习近平”,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对这个落款印象深刻。二是习书记在信中说“农村迫切需要农大学生”“家乡的40多万父老乡亲都在翘首以待”,让我们感受到“挑梁扛柱”的责任,增添了“奋发图强”的力量,激发了“献身四化”的决心。
来而不往非礼也。后来我们商议,请肖玉良同学执笔给习书记回信,表达我们的感动和决心:“尽管我们现在的知识面还很窄,但是如果咱县生产在农艺、农技及农经管理方面遇到什么问题,我们还是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与您们一起研究,或者利用在校的有利条件,请老师帮助解决。”事过不久,我们就收到了小客村的农民发来的求助信息:“正定小客村种植的苹果树树龄已经十几年了,正处于盛果期,但果树一个劲儿疯长,就是不怎么结果。”接到求助信后,我们园艺系的师生齐上阵,出手一修剪,第二年果树便果实累累。
1984年3月13日《中国青年报》以“县领导关怀负笈者 大学生不忘故乡情——中共正定县委书记与本县籍大学生的通信”为题,报道了习书记与河北农业大学全体正定籍学生之间的书信往来,并全文刊登了这两封信。
习书记不仅给我们河北农大的正定籍同学写了信,而且也给全国各大学的正定籍同学写了信。在给各大学正定籍同学的信中,习书记表达了殷切的期望:“国家需要你们,正定的各项建设事业同样需要你们,家乡四十五万人民热忱地期待着你们,殷切地希冀你们为正定繁荣出力献策。”他表示,如果毕业以后在外地工作,希望同学们能尽量想办法和家乡挂钩,为家乡作贡献。如果能回家乡工作,政府将尽可能地为同学们创造好的工作条件,在各方面给予支持。这些内容在报告文学《“而立”之年》中都有记载,这篇反映习近平同志主政正定的报告文学发表在1984年7月的《河北青年》上,在同学们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
采访组:在来信之后,听说习近平同志还邀请大家暑期返家乡做农村调研,实际体验家乡的社情、民情和发展,您能具体说说调研的情况吗?
曹兵海:那是1984年暑假前的一次同乡会上,肖玉良同学和大家说:“县委书记要邀请大家暑期回乡做社会调研。”听到这一消息,大家都很兴奋,当时就有20多人报了名,县里已预先为我们做好了调研方案,所以一放暑假,我们这20多人就到县教育局去报到了。
当时的县教育局挺简陋的,在一个类似学校的地方办公。因为我们人太多,天气又特别热,教育局的同志就把我们带到了一棵梧桐树下,每人给了把椅子围坐在一起,也没有桌子,就这样开会了。我记得那是棵特别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我们所有人围成一圈就都在树荫底下了。
习书记到来后跟我们每位同学都握了手,之前我们没见过县委书记,一开始大家都感到特别的拘谨。我记得习书记当时穿着一件海蓝色的短袖衬衫,干净整齐,发型精干,笑脸盈盈,让我们感到非常亲切。习书记先是与我们进行拉家常式的漫谈,他说话语速较慢、言语温和,特别平易近人,我们的拘束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这次我对习书记的直接印象比上次来信的间接印象更要深刻:一个是因为这个县委书记非常年轻,那时他刚30岁,也就比我们大七八岁;另一个是习书记高大帅气,尤其是他的手特别温暖——那种厚厚的感觉,跟我们讲话一点儿“官架子”也没有。当时教育局也没有给习书记准备桌子,他就拿把椅子坐在我们中间,给我们做动员。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和习书记这次面对面的交谈对我后来的成长影响是很大的。
采访组:这次动员会上,习近平同志和大家都讲了什么呢?
曹兵海:习书记与我们座谈了近两个小时,习书记讲了很多,既讲了这次调研的背景意义,也讲了做好调研的方式方法。他没有稿子,直接坐那儿就开始讲,很生动,不枯燥,非常实在,又有高度,大家听得很认真。那时候也没有人录像录音,现在找不到当年记录的笔记本了,真有点儿可惜。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习书记讲学习。他说,我们学东西要学无止境,所有学到的东西都是有用武之地的。学习的同时要想办法应用,在应用中再总结,再用于学习。搞这种乡村调研,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也是自我提高的过程。后来我自己当了老师,越来越觉得习书记讲得有道理。知识要学,学了之后就要用,知识就会越学越深,即便是刚开始学的知识,也会找到能应用的地方。
习书记说,大家搞调研,既可以深化课堂所学的知识,还可以发现很多课堂之外的事情。他举例说,不要小看了一粒化肥,化肥的用量、离根的远近、播种的深浅、用肥的时候浇不浇水,化肥的效果都是不一样的。通过调研发现的问题,对我们正定的发展有作用,对你们自身的提高更有作用。
在谈到如何调研时,习书记还特别强调,调研不要只看表面的东西,而要通过表面的东西发现背后的机理,然后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寻找和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过程就一定会用到大家所学的知识。他风趣地说,你们去调研可能开始群众不欢迎,那么,如何让群众欢迎你就是一个能力提高的过程。
最后,习书记还说了两点:第一,没有一分钱补贴,大家自带干粮;第二,交通工具是自行车,骑自己家的自行车去调研。那时候,习书记有个爱好就是骑自行车,乡村开车也不方便,他就喜欢骑着自行车走村串乡地调研。
采访组:在这次调研动员会上,习近平同志是否给大家介绍了县里的情况和发展思路?
曹兵海:习书记在正定时,曾在《中国青年》杂志发表了《知之深 爱之切》一文,文章写道:“要热爱自己的家乡,首先要了解家乡。深厚的感情必须以深刻的认识作基础。唯有对家乡知之甚深,才能爱之愈切。”
在这次调研动员会上,习书记除了讲学习、讲调研,还给我们介绍了正定县的发展思路,展望了正定县的未来,不仅让我们更深刻地了解了家乡,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了这张蓝图的宏伟和一气绘到底的壮志。他说,我们中国的经济肯定要大发展,正定县的经济也肯定要大发展。他坚定地告诉我们:正定要走“半城郊型”经济的发展路子,要走科技兴县、工业兴县、人才兴县、旅游兴县的路子。他还谈到了正定县推出的人才政策,谈到了正定县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旅游的设想。
习书记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如何才能一方水土富一方人?正定的经济怎么发展?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那么,我们一开步是迈左脚还是迈右脚?我们不知道现状,不掌握实际,就没有办法迈。”他的讲话就这么明白,就这么通俗,就这么富有逻辑,我对习书记讲的这些话印象特别深。
习书记还说,县里要根据大家这次调研出来的实际情况作出实际的决策。人都是要吃饭的,先要吃饱,再要吃好,要一步一步上台阶,所以我们必须先把农业的状况摸清楚,做好农业调研。
后来,我们了解到习近平同志在正定工作时非常注重调查研究,非常善于调查研究。他曾在县城大街上临时摆桌子,听取群众意见;在街头亲自发放民意调查表;写信给正定县委、县人大常委会、县政府、县政协四大班子同事,要求大家实实在在地调查研究。习书记的这些做法,使得正定当年的政风为之一新。
采访组:听说习近平同志在动员会后还请大家吃了顿肉包子,您能说说当时的情景吗?
曹兵海:习书记讲完之后已近中午,他就和教育局的局长熊振立带我们吃了顿中午饭。从教育局到饭店的路上,习书记与大家有说有笑。习书记虽然年轻,但我印象中大家称他“老习”,在正定这是一种尊称,可见他与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和亲近。到了饭店,习书记表示这顿饭由他做东,他说:“学子们回来了,家乡就是这样的家乡,现状就是这样的现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就请大家吃顿包子吧。”
那天,我们就餐的饭店是正定县最好的一家饭店,叫“开元饭店”,是非常有名的包子铺。说是最好的一家饭店,是当时正定县的标准,就是饭桌多一些,板凳多一些,没有空调,天花板上有个老旧的电风扇咣咣咣地转,感觉来回摇晃快要掉下来似的,噪音很大。习书记请我们吃的这顿包子,是肉馅的,同学们吃得非常香。我当时又瘦又矮,吃得有点儿腼腆,没有与习书记坐在一桌,习书记站起来喊我:“曹兵海,多吃点儿,包子随便吃。”“吃完后,我们数一数看总共吃了多少笼屉。”习书记没吃多少,他总是招呼大家,让大家别客气。同学们见习书记这么热情,也就不拘束了,敞开吃了一顿,真是香啊!能吃上一顿肉包子,而且是随便吃,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梦里的事。我记得饭毕习书记对大家说,这是家乡最好的饭店了,如果有更好的饭店,我还会请大家去更好的饭店吃饭。
那天午饭后,我们20多个同学被分配到各个调研单位。搞畜牧的去畜牧局,搞植保的、搞栽培的到农业局报到。现在想想,全县这么大,就30来天,不可能进行全面调研。习书记心中提前有了规划,并根据我们的专业划定了调研分工。畜牧局安排我去韩家楼乡调查养兔和养鸡的情况,这个乡是我们县西北角的一个地方,大概离县城20多公里。
采访组:你们去调研,乡里村里知道吗?他们有准备吗?
曹兵海:现在有的调研是领导打好招呼,人过去就行了。那时候我们调研,乡里村里根本不知道,习书记就是要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有疑惑,这村里乡里都不知道,我们去调研会不会不受欢迎?习书记就和我们说:“别人不欢迎你,你让别人欢迎了,这也是长本事。”
我调研的时候,一进村,不管男的女的,见到人就打听:你们乡有多少个村?紧挨着的是哪个村?村里谁家养鸡养兔了?谁家养得好,谁家养得不好?韩家楼乡有十几个村子,我走遍了每个村子。有的村子养殖形态多种多样,不是一天就能调研完的。我花了一个月时间靠着打听问出路线图,然后顺着路线图去看实情、做记录,再进行分类比较、分析、归档。这些调研实践,让我掌握了调查研究的基本功。
采访组:听说您重点调研养鸡、养兔的情况,能和我们说说具体的调研和感受吗?
曹兵海:我接受的是有关养鸡、养兔情况的调研任务。这一个月,我每天早晨都是从家里骑着自行车去走乡串户,到晚上返回家里。打听好了谁家养鸡、养兔,有时候再问问如何养的,然后到人家家里先看鸡舍、兔舍是什么样子,再问养了多少只,养得如何?
经过调研,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实践出真知”的道理,比如说养鸡,有的鸡舍用破砖砌成一个小笼子状,人即使蹲着也进不去,只能鸡进去,这算条件好的。有的人家住在村外,墙外面就是农地,早晨把鸡赶到地里,晚上鸡自己就回来了,要是丢了就去地里找。饲养的类型都要弄清楚,那时候我去调研都是画图的,真正有规模的养鸡是什么样的鸡舍,尺寸是多少,养了多少,喂的是什么,最后要算一笔经济账。因为习书记给我们动员时,强调了有些事情不要仅看些表面的东西,要看到事情背后都有一定的成因。比如说,你要知道他为什么盖这么大的鸡舍,为什么能养这么多只鸡?为什么不再多养?等等。不同的规模都有一个制约它的平衡点。习书记说:不要小看外面跑的一只鸡,一只鸡如果跑到地里吃了掉落在夏收麦田里的麦粒,鸡生成的肉没有饲料成本,但可能下的蛋不规律,下的蛋少。如果鸡是圈养的话,不让鸡出去,鸡吃的东西都要人工自己给,这个成本就高一点,但是鸡的产蛋多一点儿,长得快一点儿,在当时的价格下,这个养殖方法合适不合适?对于这些,习书记要我们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算明白这笔经济账。
再比如说,养兔子。有的家就盖两层兔舍,有一人高,跟小楼房似的。但是有的家就直接在地下挖个窖、打个井。兔子有个习性,就是生小兔子的时候要挖洞,它就跑到这个窖里面再打洞,一般打个几米远,把干草铺进去,把自己两排乳房的毛都撕下来做成窝,这样就成了产房。兔子生了小兔子之后,在洞里喂好奶,出来的时候就把洞用土堵上,等下次喂奶的时候,再去把土扒开,里面的空气能够保证小兔子的呼吸,小兔子是死不了的。等到兔子断了奶,大兔子就把小兔子领出来了。第二种方法比较“土”,但非常省钱,这就是民间的智慧。对这些实况我都仔细画了图,窖里面有多少个洞,我们都要趴下去看看有多少个眼。每一家有多少只兔子,有多少只母兔,挖多大直径的窖,有多大直径的洞,兔子一次生几只,小兔子出洞的时候有多长?长多大?出来后喂的是什么,多长时间卖?卖多少钱……都调研得清清楚楚。
这些兔子、鸡养成了都卖给谁呢?当时,也是我们的调研问题。由供销社到各个村里去收购,农民也可自己拿着兔子卖给供销社。那时候兔子不管肥瘦、不管大小,你想卖就随时能卖。其实兔子再喂喂再长长可能会卖更多的钱,但是有的人家急着用钱,就卖得早点儿,鸡、鸡蛋也是这样的,供销社的人走村串乡去收购,农民能及时获得资金。
习书记要求我们的任务不是专门的单一调研,而是要求我们延展视野做更宽广的社会调研。他说,调研中必要时甚至要掀开锅看看——人口有多少,锅有多大,吃的是什么,要对调研的家庭进行全面了解。调研期间,我们有时要到老乡家搭伙,习书记说,“你们吃人家的饭,一定要付钱”“你们不能嫌弃人家的饭不好吃,因为他们就是那样吃的”。他们家的饭好坏,实际上与他们家养的鸡、兔是密切关联的,与他们家的收入是关联的,饭不好肯定收入少。
调研的一个月,我每天早晨都是骑着父亲的二八自行车带着馒头去,晚上回家整理一天看到和听到的内容,最后写成调研报告,这也是我学术生涯的第一份调研报告——《正定养鸡养兔产业调查报告》。现在看来,这份报告对正定县的发展未必有多大的作用,但对于我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提升。习书记独到的视野、方法和分析问题的思维方式,对待下属和他眼中的“人才”所表达的格局与情怀,让我受用终身。
之后,调研报告用复写纸誊写了3份交给了畜牧局。听说畜牧局、农业局把我们20来个人的报告都给习书记看了,他看了之后挺高兴,就正定的农牧业发展与他们进行了讨论。我的调研报告,可能是因为图文并茂,比较生动,还得到了习书记的表扬。
采访组:通过这次与习近平同志的工作接触,您有什么感受?
曹兵海:第一感受是“实”。我感觉习书记是这样一个人:对事情不看表面,看实实在在的效果。对于我们的调研,他是一个要“干货”的人。他要求我们“老老实实地调研,在调研中提高自己”,“调研报告要写得‘实实在在’——不要写赞美的话,多写政府部门没掌握的情况和哪些方面需要改进”。习书记在正定工作期间说得少、做得多,一心一意求发展。他把求发展变成了真正的做事、真正的解决问题。
第二个感受是“韧”。我们当时就从习书记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内在的韧劲和坚持,我觉得这是他的性格。我非常能理解他现在所说的“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凤凰涅槃的决心,把改革进行到底”,所要表达的“我将无我,不负人民”的崇高追求和伟大情怀。
第三个感受是习书记很善于做青年学生的工作。习书记给我们做动员,是一次启发式动员。他只是给方向,不给画框,不给答案。他给我们提出可能遇到的困难,比如,“怎么让农户喜欢并配合你的调研就看自己的本事啦”,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深知农村情况复杂,看问题不能眉毛胡子不分,不能以偏概全。针对我们这帮正在读大学的青涩“马驹子”,习书记的教育方法很是灵验,充分发挥了我们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这个过程给了我们自主和自信,既有压力又有动力,是我们对自己认识的一次升华。后来我当了老师,越发感到他的启发的宝贵。
第四个感受是习书记很有战略眼光和科学精神。多年以后,我才悟出习书记让我们返乡调研的深意。他要抓正定的农业和农村工作,不拍脑门决策,需要得到农村最真实、第一手的信息。我们农大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到大学受过一些教育后,再回来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让大学生返乡调研,既给我们提供了锻炼的机会,又能给县里决策提供可靠的信息。那个时候,刚刚30岁出头的他就表现出了这样的战略思维和稳健的工作方法。
采访组:习近平同志带领并指导您进行农村调研,对您现在的工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曹兵海:影响非常大。习书记带着我们做调研,一方面我自己对畜牧特别是养鸡养兔了解得更多了,专业知识水平得到了提高,调研的方法、思考的逻辑都有提升;另一方面,习书记实干、坚韧、科学的作风让我印象深刻,这对我之后做人、做事、做学问影响很大。
我担任了全国肉牛牦牛产业技术体系的首席科学家之后,经常和体系里的专家们交流,要形成一种理念——做事要实。我们专家和企业打交道,你说得再好,你技术再高,有这个奖那个奖的,放到企业去,牛不长肉,企业就不会用。企业是要赚钱的,企业也是要“干货”的。我就总和体系里的专家说,别吹得那么好,只有企业用的技术,才是好技术。
记得我们曾到新疆塔城的一个屠宰场去参观,厂长把刚杀好的牛肉给我看,让我评价一下这个肉怎么样?我说,这个肉看着很不错,其实很一般,因为牛没养好。当时我说,你这个牛在去年的时候曾经缺过饲料,牛没吃好所以肉就没长好。如果吃好了吃够了,这块肌肉应该是多大面积什么形状。牛身上能赚钱的肉有110块,哪个月没吃好,相应的肉都会有所反映。每一块肌肉从小到大,都有它的发育最盛期,在最盛期缺了饲料,后面再怎么补也是补不回来的。所以,从这头牛的年龄往前推,就应该是去年缺的饲料。这个厂长不信,当时就问下面养牛的人,结果人家说,去年塔城干旱,农作物旱得差不多了,牛就没有吃够。
采访组:您觉得您当年做农村调研的经历,对现在的大学生来说有什么借鉴意义呢?
曹兵海:我现在带着不少的硕士生博士生,就是本着习书记当年对我们务实求真的要求,以身教为先,力求把他们培养成为现代社会需要的复合型人才。
我们有自己的养牛场,大牛、小牛、母牛都有。育牛的全过程学生都要参加,牛病了要学着给牛看病,牛要配种了要学着给牛配种,接生也要学,牛栏坏了要修牛栏,完完全全置身在一个养牛的世界。牛要吃的玉米饲料,一头牛一天吃多少,牛场的租金是多少,养一头牛一天多少成本,学生们要自己算一笔经济账,让学生想办法降低成本,学生完全在实战中学习。你不实实在在的,牛会告诉你,你欺骗我了,我就不好好长肉了。
我也经常去,大年三十我就住在牛场,和留守的两三个学生一起把全牛场的粪都清出去,堆得像小山似的;夏天要是没有女生,我就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膀子、戴个草帽、穿着破凉鞋和学生一起干。当地的农民说,谁都不会认为你是大博士、大教授。
虽然比较辛苦,但在这种实战的环境下,学生学到了真正能应用于实际的知识和技能。有一个博士生,从小牛到长大,到杀牛、分割、餐饮,全程都参与了,博士毕业后就到首农当了肉牛的一把手;有一个硕士生,一个企业出年薪120万聘用他,但他没去,而是自己一毕业就创办了肉牛公司,他希望带动更多的养牛户脱贫致富。
当初习书记带领我做社会调研,再加上自己后来的成长,总的来说就是要求实求真,做调研要求实求真,做学问要求实求真,做人做事都要求实求真,我希望现在的一些学生能够自觉扭转追求名利的思想,实实在在地去学习和实践。
采访组:听说你们当年一起聆听习近平同志来信的1984届至1987届河北农业大学正定籍的51名大学生中有26名回到正定工作,您能谈谈这封信对大家成长的影响吗?
曹兵海:这封信对我们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当时我也想回正定,但因为我日语好,学校希望我留校到图书馆情报部工作,负责搜集各个国家的农业信息,所以我就只好留校工作了。
首先,这封信就像一股暖流,在每个人心里涌动,一方面是县里各项工作大发展引发了我们由衷的自豪,激发了我们毕业后投身家乡建设的愿望;另一方面从习书记的这封信里,我们看到了县里对大学生的迫切需求,真心觉得回去是大有可为的。听说有非正定籍的学生听闻这件事后,说:“你们真好,有这样的县委书记,我们也想到你们那儿工作。”
其次,得益于习书记的“人才经”。习书记在正定时倡导建立“人才账”、建“人才楼”,聘请专家学者给正定当顾问,推出“内用、外招、上请、下挖、近补、远育”等一系列举措,打开了人才开发工作的新局面。在河北农大读书时,我就听说过正定县破格录用农民黄春生为国家干部的“新闻”,黄春生因刻苦钻研培育出优种“冀棉2号”,被正定县评为助理农艺师,并安排到县农科站工作。
说到习书记重视人才,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是“习书记夜寻武宝信”。习书记曾亲自起草了一个正定“人才九条”刊登在《河北日报》上,当时石家庄车床附件厂的工程师武宝信看到新闻后,就给习书记写了信,信里说愿意到正定来工作。听说当时习书记收到信就很晚了,但是他连夜就赶到了石家庄去找武宝信。虽然习书记知道武宝信住在哪个小区,但到底住在哪栋楼是不清楚的。他当时和县长程宝怀一起去找,逢人就打听,听说打听到10点多了还没找到。程县长和习书记说:“算了吧,今天找不着,明天再说吧!”习书记说:“不行,今天必须找到武宝信。我从南往北喊,你从东往西喊。”他们俩就在小区里扯开嗓子喊“武宝信”“武宝信”,后来武宝信终于听到了喊声,从楼里走了出来。习书记和他座谈了很久,最后把武宝信的项目落户在正定,听说投产不到一年,就实现纯利润30万元。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我想我要是县委书记肯定做不到,多没面子啊!习书记真正是为了正定的发展,内心装着“为人民谋事”“为正定求才”的想法,丢掉了所谓的“架子”“面子”,为正定办实事、办好事。我们许多同学后来都回到正定工作,我想这也是受到习书记和县委重视人才这种氛围的感召吧。
第三,习书记邀请同学们返乡做社会实践的实战经历对大家的影响比较大。不少同学在村里面看到十来年的果树,在旺果期都不结果子而是疯长,乡亲们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会修剪果树,也没有修剪的技术。当时在学校的老师还有临近毕业的学生都已经掌握了这些技术,如果回去的话,解决果树不结果的问题不是一件难事,但是这却是乡亲们面临的一个大难题。社会实践对大家的思想触动比较大,同学们认识到农村需要知识,需要人才,认识到应该到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去实现我们农业大学生的价值。
我认为,基于以上几个原因,那几届河北农大的正定籍同学返回家乡工作的比例非常高。据初步统计,1984届至1987届河北农业大学正定籍的大学生一共有51名,后来有26名回到正定工作,他们大多是所到部门分到的首位大学生,他们所学更是涵盖了农学、农经、农机、牧医、植保、园艺等各个专业,如今大都在当地农业、畜牧、林业等一线部门独当一面。他们当中,走出了多位石家庄市、河北省乃至全国的专家。比如,河北省农业厅总兽医师冯雪领,石家庄植保站站长李润需,正定县委常委祁立广,植保专家王金凤,小麦专家仝建伟等。